连萧同人文:莲萧打法
瑶光阁内,冰梅纹路的窗扇半开,炙碎的暖阳透过梨木雕花拔步床边悬着的金丝罗幔帐,跃动在女子清瘦苍白的面孔上。
大乾,天元四十三年太子府,后院瑶光阁内,冰梅纹路的窗扇半开,炙碎的暖阳透过梨木雕花拔步床边悬着的金丝罗幔帐,跃动在女子清瘦苍白的面孔上沈舒意眉心紧蹙,指尖紧紧扣进掌心,极力忍受着那股痛意锥心蚀骨的剧痛在身体里乱窜,像是要将她撕裂。
可偏偏,这样的疼痛她已经忍受了一年多,到如今,竟也变得平静和麻木不多时,厚重的金丝楠木门被推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锦衣玉冠,匆忙而至“母亲,你怎么又不喝药?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沈舒意看向来人,目光柔和下来:“晋哥儿,不是告诉你不要总到娘这来,免得惹了你父亲厌弃……”。
短短一句话说完,沈舒意便又断断续续的咳了起来“母亲,快把药先喝了,父亲不会知道我过来的”萧明晋温声开口见她接过药缓慢的喝了下去,少年轻轻松了口气沈舒意压下身上的剧痛,轻声道:“玉姐儿怎么样了?她可是还在生娘的气?那忠勇候世子并非良配,野心昭昭,咳咳…玉姐决计不能嫁给他……”。
‘砰’!话音未落,门被人一脚踹开萧明玉身着锦绣云纹华服,满脸怒色的闯了进来“爹爹如今贵为太子,谁又敢给我脸色看!你凭什么说他不是良配?你到底不是我们亲娘,我看你就是看不得我们过的好才是!”沈舒意微怔片刻,难掩失望。
是啊,这一双孩子并非亲生,是她嫁给萧廷善后,萧廷善从妾室那抱回来的孩子当初两人的生母因生双胎难产而亡,她便一直把两个孩子养在膝下,视如己出,悉心教导如今自己油尽灯枯,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沈舒意又怎么可能不伤心?。
“小妹,不得对母亲无礼!”萧明晋低声呵斥萧明玉不满:“大哥,她都快死了,你还有什么可顾忌?沈舒意,实话告诉你吧,大哥刚刚喂你服下的药,其实是剧毒!你今日且就上路吧!”沈舒意的脑子‘嗡’的一声,看向萧明晋,视线都模糊了几分:“晋哥儿……”。
萧明晋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对不起,母亲”他话音才落,萧明玉便冷笑道:“你叫她母亲做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娘!”闻言,在门外看了会戏的娄玉兰,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而入她身着淡粉色的华美锦衣,上绣金线祥云,下缀流水银珠,头戴一顶金冠,脚踩藕色玉鞋,华光四射、高不可攀。
“娘!”萧明晋和萧明玉兄妹俩齐齐簇拥过去娄玉兰一手揽过一个孩子,笑看沈舒意,温声开口:“妹妹,说起来,还要多谢你这些年替我教养两个孩子”见着这一幕,沈舒意还有什么不明白,双手紧紧抓着锦被,死死盯着来人,双目欲裂。
可到底,没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原来这两个孩子是她的难怪…难怪!娄玉兰笑的越发得意:“沈舒意,既然你也快死了,那今日我便让你死个明白”“廷善爱的人一直是我,当年他不得已和尚书府联姻,只能先哄着你你入府后,他又怕你害了我的孩子,我只能忍痛把孩子送到你手上教养。
”“你一来便抢走我的正妻之位,又抢走我两个孩子,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又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恨你!”娄玉兰说到这,一双漂亮的眸子里迸发出狰狞的恨意近十年骨肉分离,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孩儿在她面前承欢,看着他们一声声唤她母亲,看着她爱的男人温柔小意的哄着这个女人!。
没人知道她有多恨!沈舒意眼尾猩红,轻笑出声真是可笑!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他们百般筹谋利用她,榨干她所有价值,最后倒觉得委屈?“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抢走你的一切,可娄玉兰,是我逼着萧廷善娶的我?还是我拿刀架在你脖颈,让你把两个孩子送到的我身边!”。
沈舒意的声音阴恻恻的,像是把打碎的牙齿吞进了腹中当年萧廷善对她百般求娶,三媒六聘将她迎入府中后来入了侯府,她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尚未从欣喜中回过神来,便跌跌撞撞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说到底,不过是娄玉兰怕萧廷善对她上心,所以把两个孩子送到她身边,好时时刻刻提醒萧廷善罢了。
娄玉兰冷笑出声:“就算你没有又怎么样?可谁让你是尚书府的嫡女,你轻而易举就抢走了我的一切!”“如今他贵为太子,将登大宝,又怎么舍得我再受委屈?”“所以,你要一杯毒酒杀了我”沈舒意缓缓开口,眼底带着浓重的不甘。
“不,沈舒意,我确实想一杯鸩酒了结了你,可恨你装的清高自傲,偏又处心积虑勾引萧廷善,让他对你动了心!”说到这,娄玉兰的神情又狰狞起来“动心?呵呵,他有心么?”沈舒意轻笑出声,眼里满是嘲讽“是啊,他舍不得你死,所以我便提议将毒酒换成了慢性毒药,将药混在你的饭食里,好看着你日复一日备受折磨,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哈哈哈!”。
娄玉兰大笑出声,说不尽的张狂沈舒意也跟着笑了起来,眼尾多了些湿意所以,他要她日日忍受蚀骨之痛、看她日日生不如死,这就是萧廷善对她所谓的动心!可笑,何其可笑!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过怀疑,可终归,她还是选择了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罢了。
沈舒意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生,她汲汲营营、处心积虑,没想到最后竟输在一个‘情’字之上!“太子妃之位只能是我娘的!沈舒意,你可是真蠢!”萧明玉冷笑着开口,眼底满是讽刺沈舒意双眼泛红,不欲多言可不是蠢么?娄玉兰始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装的对自己体贴关切,与世无争,可若非她暗中使坏,这两个孩子又怎么会一直养不熟?
似乎还嫌不够,娄玉兰再度笑着开口:“沈舒意,纵你运筹帷幄、胸有丘壑又如何?作为一个女人,你永远也比不上我!”“你可知廷善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肯碰你?”“因为他嫌弃你心口那道疤实在是恶心!”“哦,还有,你那两条腿也是他找人弄断的,沈舒意,你自负算无遗策,城府颇深,殊不知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样心思深沉的女人!”
“廷善一直忌惮你,所以他不会留着你威胁到他和晋哥儿的!”沈舒意目光空洞,麻木的听着原来,从她当年嫁给萧廷善开始,一切就都是个骗局!当年她嫁入侯府,萧廷善便以身体孱弱为由,一直不曾同她圆房,后来那些年,她到处聘请神医,潜心研究药理,倒是将他的身体调理的越来越好。
可最后呢?最后,他却想要她的命,断她两条腿!“沈夫人,你安心去吧”萧明晋朗声开口娄玉兰温声道:“说来你也不白养晋哥儿一场,这药本是会让你日日受蚀骨之痛,再撑个一年半载才会不堪折磨而死但晋哥儿仁善,将药换了,正好今个儿便送你上路。
”沈舒意越发觉得可笑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仁善,好一个仁善啊!“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成为太子妃?萧廷善就能坐稳这个太子之位?”沈舒意直视着娄玉兰,幽幽开口因为才吐过血,唇瓣嫣红,将那张惨白的脸衬托的凄厉至极“你什么意思?”萧明晋皱起眉头,急声追问。
沈舒意弯起唇瓣,并不打算解释“快说,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萧明玉没多少耐性,一把掐住沈舒意的脖颈,冷声威胁沈舒意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却始终只是笑着,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意思萧廷善自被封为太子以后,便松了口气,被压抑数年,一朝翻身,再谨慎也难免得意。
可朝中诸位皇子亲王虎视眈眈,他哪里能那般容易就坐上那个位置?可惜,自他当了太子以后,多次同她政见不合,后来更是对她避而不见,她几次想要谏言,他却只当她是纠缠不休到后来,她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更看透了他的凉薄和冷漠,再想劝他些什么,已经有心无力。
可这一年多,朝中局势变幻莫测,纵然她手里已经没多少人可用,却也察觉得到暗流涌动他这个太子之位,是坐不稳的,更像是被人推在台前的挡箭牌娄玉兰皱起眉头,最不安她这副算无遗策的模样可蓦地,她像是又想起什么,让萧明玉罢手后,转而笑道:“无妨,任你有天大的算计怕也无济于事。
”说罢,娄玉兰拍了拍手,当即,几名侍卫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沈舒意顾不上那股还未褪去的窒息感,转头看去这一瞬,她彻底愣住,世界骤然静止,沈舒意恍惚许久,待到回过神来眼角已经缓缓滚落下一串血泪七个侍卫,捧着七个托盘。
每一个托盘上都摆放着一颗布满血污的人头,每一张都是她无比熟悉的面孔……这些都是曾因她而效忠萧廷善的人,或者说,都是她的亲信娄玉兰看着她的反应,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沈舒意,如今你手里无人可用,凭你有百般算计又能如何!”。
沈舒意缓缓转过头,仿若恶鬼一般盯着娄玉兰,字字泣血“他们俱是为国有功的功臣,他们做错了什么?”娄玉兰冷笑出声:“什么功臣?谁不知他们皆是效忠于你,你一个女人,手里握着的权势太大,廷善自然容不下他们!”下一刻,沈舒意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挣扎着爬起,翻身将娄玉兰压在身下,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颈。
“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他们又做错了什么?”沈舒意双目欲裂,一滴接一滴的血泪砸了下来她的视线几近模糊,却怎么也忘不了当初,是自己说服他们继续效忠萧廷善“我身体怕是撑不了太久,还望日后你们能对他鼎力相助,务必像对我一样尽心对他,既为私交,也为这天下百姓……”。
是她害了他们!是她害了他们!!!不论萧廷善和娄玉兰怎样设计于她,她都可以冷静可此时此刻,看着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想起那一张张洋溢着热血的面孔,沈舒意再没法冷静!“贱人!你放开我娘!”萧明玉离的最近,眼见这一幕,连忙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沈舒意的身体。
沈舒意闷哼出声,剧烈的痛意让她周身绷直,可她掐着娄玉兰那双手,却宛若铁桶一般,纹丝不动萧明玉有些急了,拔出簪子又狠狠刺入沈舒意的脖颈瞬间,鲜血喷涌如注,嫣红的血液一滴接一滴砸落在娄玉兰脸上“娄玉兰,你和萧廷善,都该死!”。
沈舒意满眼恨意,从齿缝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来娄玉兰拼命挣扎,脸几乎都变成了酱紫色萧明玉更是怕的不行,簪子一下接一下扎进沈舒意的身体,将本就行将就木的女人捅成了筛子萧明晋皱起眉头,提起软剑,手起刀落,一把砍断了沈舒意的手腕。
沈舒意失了力道,再撑不住萧明玉连忙将娄玉兰扶起,娄玉兰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沈舒意再无挣扎之力,脸上挂着两道血痕,麻木的盯着帐顶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若是她能再坚持一会,哪怕一小会,是不是她就能带着娄玉兰的脑袋,去见他们。
意识越发模糊,恍惚间,沈舒意想起当年佛寺初见……那时,他温润如玉、谦卑有礼,她远远瞧见他温柔怜爱的替受伤的兔子处理伤口,只让人想到——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是不是如果不曾见过那样一幕,她便不会动心可她忘了,人不会只有一面。
沈舒意缓缓闭上眼睛,只觉前尘往事,宛若大梦一场可惜,她却不能亲手替他们报仇……若一切,都能重来,该有多好天元二十八年,京城外,玉佛寺佛寺后院供香客清修的简陋房间内,静坐着一个身型单薄、面呈菜色的瘦弱少女。
少女穿着一条半旧不新的襦裙,简单的双髻上只有一根银簪,看起来颇为寒酸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重生而来的沈舒意沈舒意手肘撑在矮桌上,手指托着香腮,视线落在院子里正在劈柴的玉屏身上,目光却没什么焦距天元二十八年,她十四岁,是被继母秦氏送到佛寺清修的第五年,也是将回沈家的一年。
沈舒意只是想不通,一朝身死,她怎么会回到十几年前可不管怎样,人生既然能够重来,她总要亲手替自己、替那些无辜枉死的生命报仇!一想到托盘上那七颗满是血污的头颅,沈舒意的杏眸都变得晦暗幽深萧廷善、娄玉兰你们怎么敢!
半晌,沈舒意轻出了口气,从那种恨意里抽离出来她死的凄惨,弥留之际,却听见有丫鬟来报,说是萧廷善重伤,昭王上位……沈舒意虽然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娄玉兰和萧明晋兄妹当时的失态只是,昭王?
沈舒意仔细搜索起关于昭王的记忆大乾以武立国,昭王能征善战,同萧廷善一样,皆是十六年前文安之乱时,流落在外的皇子但自昭王被找回,便常年佩戴一副银色面具,没人见过他的样貌,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是传闻昭王样貌有损,性子阴翳狠辣,死于他手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最后是昭王赢了么?收回思绪,沈舒意只觉得,不管怎样,这具瘦弱年轻的身体,都让她热血沸腾她喜欢极了这种敌明我暗的感觉天元二十八年,萧廷善还是个备受排挤的国公府世子,娄玉兰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过活她还不曾回到沈府,金珠和玉屏也还没死,继母秦氏也还来不及算计于她。
当然,外祖一家也还健在,尚未被灭门,乾元帝正值壮年,众皇子的斗争也还没进入白热化阶段……而她自己,也不必日日忍受那蚀骨之痛,心口更没有为了救萧廷善而落下隐疾她双腿俱在,年轻而又健康这一切,都让沈舒意无比亢奋!。
娄玉兰、萧廷善,你们都还好吗?还有秦雪蓉,你又过的如何?沈舒意轻笑出声,再睁开眼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迸发出璀璨慑人的光芒,只让人觉得华灯初上、昳丽生辉*雨后的空气,清新宜人玉屏看向坐在窗前发呆的二小姐,温柔的笑了笑。
自打两天前淋雨病重后,小姐便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但这样才好,小姐身体本就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养养身体才是,若是再像从前一样干活,身体早晚要落下病根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僧袍的俊美和尚,提着只食盒跨过院门,智远将食盒扔在玉屏面前,转头看了眼劈过的木柴。
“玉屏姑娘,你们这进度可太慢了些,这么下去,晚饭怕是难有着落”玉屏忍住不满,打开食盒看了一眼,气的不轻一碗稀的不能再稀的叶子汤,加上两个已经冷硬的馒头“昨日下午的柴总是够了的,怎么只有这点东西,小姐还病着……”。
智远不耐烦的打断道:“这是佛门,是清修之地,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享乐之处,玉屏姑娘住了四年多,怎么还这般市侩”沈舒意收回思绪,视线落在说话的和尚身上和尚大概二十六七的年纪,漂亮的眼里带着几分势利和欲色,但偏偏,他生了副好面相。
一张脸圆圆的,眉清目秀,自带几分笑意,哪怕做和尚装扮,也是难得一见的俊俏玉屏红着眼,冷声道:“我们小姐再怎么也是三品大员的嫡女,你这样做,就不怕败坏了玉佛寺的名声?”智远嗤笑:“那也得你们能回得去再说,沈家把你们送来四年,也不知还记不记得你们这位小姐。
”玉屏气的发抖,不等再说话,沈舒意的声音便从房间里传来:“智远师父说的没错,佛门是清修之地,玉屏,不可无礼”闻言,智远得意的勾起唇角,视线扫过玉屏那张精致的脸蛋上,体贴道:“玉屏姑娘,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我在房里倒是为你们备了膳食和汤药,你若是需要,可以到房里找我。
”话落,智远深深的看了玉屏一眼,转身离开玉屏气的摔了手里的斧头,想哭,可又怕沈舒意心里难过,只得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小姐到清早都还高热不退,没有饭菜,更没有汤药……想起智远方才那番暗示,玉屏喉咙发紧,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玉屏,进来”沈舒意温声开口,清淡的声音带着几分暖意玉屏回过神来,抹了一把眼睛,提着食盒急匆匆的跑进房间:“小姐”沈舒意没看食盒里的东西,而是拿出一枚羊脂玉佩,递给她道:“去膳房同人换一周的餐食,再换些退热驱寒的药回来。
”玉屏看着沈舒意手上的玉佩,愣了几秒,猛的摇头:“这是夫人留给您的,不可以……”沈舒意将玉佩塞到她手里,温声安抚:“不过是个物件罢了,母亲若是知道她留给我的东西帮我度过了难关,高兴还来不及”玉屏的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跪在地上哽咽道:“小姐,对不起!都是玉屏不好连累了你!”。
那智远和尚看起来样貌俊美,可实际上就是个假和尚,贪财又好色早在四年之前,她和小姐才到这玉佛寺,智远便对她多次示好,最初她还以为是他人好可时间一长,她便发现了不对智远几次对她动手动脚,她没能如他的愿,他便处处刁难她们,如今还连累了小姐。
沈舒意将她扶起来,眼里闪过一抹痛意:“蠢,智远收了秦氏的钱,所以才会暗中苛待我们,你纵是如了他的愿,他也只会过河拆桥”玉屏愣了几秒:“夫人……”后面的话,玉屏没说下去,毕竟她只是沈府上的一个丫鬟,再如何,也不能说当家主母的坏话。
沈舒意沉声道:“你只管拿着玉佩去,要不了太久,我们自会回到沈府”玉屏眼里多了些光彩:“真的吗?”那秦氏费尽心思将小姐赶出来,她们真的还能回去吗?沈舒意笑了笑,笃定道:“真的”秦雪蓉自然要接她回去,当年她这位继母便存了心思,打算在她及笄之礼前,将她接回沈府。
既可以拿她的婚事做筹码,换取利益,又能全了她仁善慈母的美名所以她又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玉屏满脸欢喜,重重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沈舒意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玉屏”“小姐?”沈舒意杏眸直视着她,幽幽道:“你若是敢私下去找智远,日后便不必再留在我身边。
”玉屏心下一紧:“小姐,玉屏不敢”沈舒意收回视线,不急不缓的给自己倒了杯水重生回来,她病的倒是比前世轻了不少,只是前世这个时候是怎么着来着?前世智远趁着她病重,对玉屏威逼利诱无外乎为了她的那一碗药,玉屏到底去了智远的房间。
具体发生了什么,沈舒意不知,玉屏也从不肯提,只是待她病好后便发现,玉屏身上仍有深深浅浅的痕迹,眼睛也时常是红肿的不用想,也知是怎么一回事一想到这,沈舒意便觉得心口发堵玉屏是当初母亲留给她的丫鬟,算是几个小的里最稳重的,她被秦氏找借口送到玉佛寺后,只被允许带一个丫鬟,玉屏便跟了过来。
这一来,便是四年可惜,她和金珠一心为她,最后却都没能善终*到底是病着,再加上这几年没能好好调理身体,没多久,沈舒意便有些倦了,整个人靠在榻子上,尽是一副倦怠慵懒的模样没多久,玉屏端着食盒回来,满脸喜色“小姐,有药了,还有不少吃食。
”因着还在发热,沈舒意原是昏昏欲睡,听见玉屏的话,倒也勉强撑起身子玉屏的手指被冻的有些粗裂,这会却激动的将碗筷一样样摆到矮桌上“粉蒸肉、炙鸭、莼菜笋、豆腐羹、糟黄芽、蜜饯马蹄糕,还有一碗七宝五味粥并一碗药。
”因着是在佛寺,所以荤菜其实也都是素食,不过味道极好厨房的管事虽然势利,却也还算厚道如今拿来的东西虽不算大鱼大肉,倒也说的过去沈舒意将东西分成两份,对玉屏道:“坐下一起吃”“小姐,玉屏不饿…之前的那两个馒头就够玉屏吃的饱饱的。
”玉屏连忙推拒沈舒意抬眸看向身旁跟着她到佛寺受了四年苦的丫鬟,有些失神她们来时,玉屏还没完全长开,虽然小,却是那种婉约柔和的面相,不及金珠的牙尖嘴利,性子也和顺稳重一晃四年过去,她出落的越发漂亮,只是一双看向她的眼,仍旧清澈干净。
沈舒意自嘲的笑了笑这世上的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当年母亲尚在时,自己不过是在后宅见着这个丫头被人欺辱,便随手将她救下,没想到却得她真心相护这么多年可她为了萧廷善处心积虑、付出一切,到最后他却只想要她的命“坐下一起吃吧,左右这么多我也吃不下。
”沈舒意再度开口玉屏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对上沈舒意那双沉静清冷的眸子,莫名的不敢再反驳,只得坐在了沈舒意对面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屋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沈舒意胃口不是很好,没吃太多可饶是如此,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们到佛寺四年多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了。
“小姐,再吃点吧”玉屏忍不住劝道沈舒意却已经倒下,靠在软垫上,温声道:“我还病着,吃多了也不消化,你多吃些,否则回头叫红缨瞧见,只会便宜了她”玉屏愣了几秒,当下没再推辞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门外便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什么鬼天气,溅的我满身的泥!”说着,一个穿着橘色袄裙的丫鬟便收了伞,匆匆进来瞧见餐桌上已经见底的餐盘,红缨的脸色僵了几秒饶是所剩不多,可也看得出吃的都是不寻常的好东西……红缨挤出一抹牵强的笑意道:“小姐和玉屏竟然背着我在偷吃,这些吃食哪来的?”。
玉屏冷着脸道:“什么叫偷吃?难不成小姐吃个什么东西还要向你禀报?”红缨被拂了脸面,神情难看虽然她不把沈舒意放在眼里,可到底她还是明面上的主子“你这说的是哪的话,我不过是太久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难免激动何况我也是担心东西来路不明,会对小姐不利……”。
玉屏不客气道:“你若这么担心小姐,倒不如把院子里的柴早些劈了”沈舒意到佛寺来清修,原是要交一定的香火钱只不过得了秦氏的授意,智远存心刁难,只说沈家交的钱不够玉屏和红缨两个丫鬟若是也想吃饭,便得完成寺庙的活计去换。
红缨原是秦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当初因为犯了点错,所以主动请缨来‘照顾’沈舒意可到了这儿,她却根本不听使唤,头一年还好些,越到后来越猖狂,该干活的时候全然不见踪影,倒是平素没少私吞沈舒意的东西到如今,红缨俨然成了半个主子,她的吃食没受半点影响,沈舒意和玉屏的饭菜却越来越差。
红缨半点也不心虚,笑道:“我说玉屏妹妹,哪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东西都让你吃了,活却要轮到我干?何况现在还下着雨,小姐病着,若是我再病倒,谁来照顾小姐”说罢,又继续道:“左右你也淋了几日雨,不如你便接着把活都干了吧。
”玉屏气的不轻,照顾?这么久了,红缨除了偷奸耍滑,什么时候照顾过小姐倒是时时刻刻当着秦氏的眼线,汇报着小姐的动静沈舒意放下药碗,碗底碰在矮桌上发出‘砰’的一声细响红缨下意识看向沈舒意,不由得呆住少女一张脸格外苍白,可饶是在寺庙里磋磨了几年,也仍旧是个美人胚子。
清丽而雅致的面孔,自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意而那双眸子最绝,宛若盈盈秋水,润泽清透,再看去,又觉得瞳仁深处刻着入骨的妖艳,勾人摄魄般诱你坠落,生生逼退万紫千红那一瞬,什么倾城绝色、面若春晓都不重要了……只叫人不可抑制的想溺死在那双眼的柔波里。
“这几日柴便先不必劈了,左右我用玉佩同厨房换了一周的吃食”沈舒意缓缓开口,一双清冷潋滟的眸子落在红缨身上,打量起来红缨穿着崭新的橘色袄裙,在佛寺住了几年,倒比在沈府时还要圆润了一些,宛若富户人家娇养的小姐。
明明身量和玉屏相差不多,玉屏瘦的只剩个骨头架子,她却是满面红光,比她这个小姐更像主子红缨愣了几秒,错愕道:“小姐手里还有玉佩?”沈舒意端起茶盏:“之前是我想错了,只觉得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不该乱动,凭白叫你们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
”听着沈舒意的话,玉屏有些急了当初她们从沈府过来时,原是带了些财物的,可第一年红缨还算尽心,装的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等到她们对她松了戒心,红缨却把小姐的财物席卷一空到后来,是见小姐身上再没油水可捞,红缨便彻底露出本来面目。
如今让她知道了小姐手里还有东西,不知道又会怎么惦记……闻言,红缨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殷勤:“您能想通就对了,我早就劝您,这尚书府您怕是回不去了,还不如早为自己做打算!”沈舒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红缨故作亲近道:“小姐我说这话您别不爱听,我虽然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可如今也在这陪了您四年,自然同您也是有情分的。
”“您也知道夫人身边那张嬷嬷是我舅母,我之前同她打听过,夫人根本没有接您回府的意思”沈舒意故作失落,沉默许久:“这样么?”“可不是么,夫人到底不是您的亲生母亲,就算老夫人记挂着您,可夫人若是不想您回去,总找得到理由。
”“不是我不愿意伺候您,而是您实在信不过我,之前您因为我是夫人身边的人处处防着我,后来丢了东西,玉屏更是怀疑到我头上,奴婢可真是百口莫辩……”看着红缨那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沈舒意杏眸幽深不得不承认,红缨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这一番推心置腹,倒是把她几年的行径圆了回来。
可惜,这几年的放纵,她的胆子也越来越大,连府里的主子都敢随意编排沈舒意温声道:“倒是我误会你了”红缨见她这么好糊弄,只觉得她是个蠢的:“小姐放心,只要您信我,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可您也得听我一句劝,如今咱们在这佛寺,得早为自己打算,您手里的那些东西,更要好好计算着花,若您信得过我,我帮您找铺子折换成银钱,绝对比您直接拿出去打点更有价值……”。
沈舒意做出犹豫的模样,看起来并未完全被她说动“你容我再想想”红缨知道这事也急不得,毕竟这几年,她确实没得沈舒意信任话落,红缨便利落的收拾起面前的碗筷餐盘“奴婢先把这东西还回去,最近天凉,您好好养病”说着,红缨拎着食盒打着伞匆匆离开,心里却思量着。
这房间里的东西,她早就翻过不知多少遍了,沈舒意手里若是还有东西,必定是藏在了别处*她走后,玉屏忍不住道:“小姐,红缨一直偷奸耍滑,您可不能再信她”沈舒意弯起唇角,安抚道:“我心里有数”玉屏放下心来,只是道:“那餐食是奴婢找人换的,如今让红缨还回去会不会不好?”。
沈舒意笑着道:“她去,我们吃的才会更好”玉屏眼里闪过一抹茫然为什么?红缨那个性子不偷吃就不错了,就算想讨好小姐,总不会舍得自己掏钱贴补她们才是沈舒意看穿她所想,温声道:“她如今指着拿到我手里的东西去当铺典当,好捞些油水,自然要殷勤些。
”“可就算她补贴了我们吃食,小姐也不会信她呀”玉屏不解沈舒意拿着一把旧折扇,轻轻点了下她的脑袋道:“再想”闻言,玉屏乖顺的退到一旁,认真琢磨起来沈舒意也没再管她,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各有优点,只是前世她太过隐忍,又替她们考虑的太周全,因而一离了她,她们都没能落个好下场。
如今,她想通了她护得了她们一时,未必护得了一世与其处处替她们操劳,倒不如让她们自己都立起来*傍晚,果然不等玉屏去厨房取餐,红缨便拎着两个食盒回来“小姐,晚膳来了”红缨笑吟吟的开始布菜,倒好像从未有过这几年的隔阂。
玉屏看着确实比中午更丰盛的餐食,不免有些呆怔可这其中的缘由,她想了一下午,还是没想通“怎么这样多”沈舒意神色不变,故作诧异的问了问红缨笑着道:“多么?管事的师父说是比照中午的分量来的”一句话,让玉屏变了脸色,也瞬间明白过来。
红缨在挑拨自己和小姐的关系!她想要小姐以为,自己藏了私心,偷吃了餐食,从而让小姐怀疑自己,这样她就有了可乘之机届时典当金银首饰,她才有可能得小姐信任想通这一点,玉屏气的脸颊都有些涨红:“胡说,明明午膳不是这个分量。
”红缨也不恼,笑道:“那我便不清楚了,妹妹若是不信,可以去找管事的问问,总归我和他也没什么交情,他不至于对我另眼相看”玉屏只觉得她无耻,面上却做出了委屈的模样,乖顺的守在一旁,眼圈泛红沈舒意神色不变,拧了下眉心,淡声道:“好了,都坐下吃吧。
”红缨看出她的不快,眼里的笑意又多了几分沈舒意比中午用的多些,又一碗药下去,人都清爽了几分直到红缨殷勤的伺候着她躺下后,沈舒意才道:“你也忙了一天了,早些歇着去吧”红缨自是不愿在这种阴雨连绵的天守夜,何况这屋子也湿冷的厉害,可样子总是要做的,当下犹豫道:“可是玉屏一个人……”。
“去吧,这几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沈舒意淡声开口一句话,又让红缨讪讪的闭了嘴,知道这一顿晚膳还撼动不了玉屏在她心里的地位“是”红缨转身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自打这场病后,二小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若说从前她像是隐忍着蓄势待发的弓,如今却更像森寒凛冽、霸气从容的刀看来,这段时间自己还要再上心些才行……红缨一走,玉屏便笑盈盈道:“小姐真是神机妙算,那红缨和您说的一字不差”沈舒意含笑看着她:“晚上吃饱了么?”。
玉屏有些羞赧,重重的点了点头红缨出钱贴补的膳食,她可是半点没客气,恰巧小姐问话,红缨抢着答,东西便多半都进了她的肚子犹豫了一瞬,玉屏忍不住低声道:“小姐手里真的还有珠宝首饰么?”沈舒意抬眸瞥了一眼,烛影晃动,薄薄的窗纸上映出一道浅浅的影子,叹了口气。
“自然,当初母亲留下的除了嫁妆,还有一匣子没有登记在册的首饰,只是我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罢了”显然,玉屏也顺着她的视线,有所察觉,随即故意道:“小姐,红缨居心叵测,您千万不能……”沈舒意蹙眉打断,声音冷了几分:“好了,我知道她是母亲的人,可你做事确实比不上红缨,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她若是聪明,总归也要为自己考虑。
”窗外的红缨听见这话,心头一喜,悄声离开她知道,短时间内想扭转沈舒意的看法并不容易,可如今能得她两句称赞和维护,便证明自己今晚这银子没白添但一想想那足足二两的银子,红缨仍旧觉得心痛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沈舒意手里随便拿出些什么,都比得上她这点银钱……。
“小姐,走了”玉屏轻声开口,猜不透沈舒意的打算可她只要知道,小姐做事,总有她的道理就够了沈舒意也没打算解释,杏眸幽深前世,玉屏被智远玷污后,郁郁寡欢,每日如行尸走肉般强打着精神,固然后来她同自己一道回了沈府,可在佛寺的事不知怎么被红缨发觉了。
红缨借由此事,几次三番敲诈玉屏,一直到玉屏再没油水可榨,便把这事当做笑谈散播了出去没几日,事情传遍沈府,连带着传到了秦氏耳中,当即叫她过去问话可玉屏是个傻的,不等自己替她辩驳,便为了不牵连自己吊死在了红缨房里。
想起这一幕,沈舒意心口堵的厉害,视线落在面前清瘦的丫头脸上,目光怜爱她喜欢吃荷花酥,玉屏又尤擅此道荷花酥的工艺算不得复杂,却要取雨后鲜嫩的荷叶,将其捣碎,取其汁液,混以龙井,耐心烘焙前世,玉屏死前给她做了一个月的荷花酥,替她绣了五六个香囊。
后来偶然,金珠曾提起,说一次绣花时,玉屏曾笑着说下辈子还要伺候她,只是那时金珠未曾留意,玉屏已然有了寻死的念头……沈舒意轻轻替玉屏扶正歪了的珠花,轻声道:“别急,算账前我们先讨些利息”玉屏不明所以,只觉得小姐身上有一种让人甘愿赴死的魔力。
*接下来的两日,红缨仍旧卖力的献着殷勤玉屏倒也不与她争,红缨抢着干的她便退到一旁,左右她心里有着盘算,这几日倒也未必会再耍什么手段这日,雨过天晴,风清气朗沈舒意病好了大半,算着日子应当差不多了,便趁红缨出去的当口,带玉屏到佛寺前院走了走。
在京郊附近,最著名的两大佛寺便是玉佛寺和护国寺护国寺多操持国事,了空大师更是曾在太祖皇帝落魄时给予提点,预言他贵不可言、乃潜龙在渊后来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开创了如今的大乾朝,当即为护国寺的佛像重塑金身,封了空大师为护国圣僧,因而护国寺的威名一直延续至今。
因为来往官员众多,所以玉佛寺便成了女眷更青睐的选择,不过鉴于护国寺香火鼎盛,来往玉佛寺的普通官员倒也不少岁岁往复,玉佛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如今佛寺的慧能大师,更是深受当朝太后器重走过郁郁葱葱的竹林,穿过垂花拱门,沈舒意最先去了正殿。
正殿内,庄严肃穆,檀香袅袅,四周的墙壁上绘有精美的壁画,栩栩如生,最中间的莲花宝座上,是一尊巨大的玉石佛像,佛像高达数十丈,慈眉怒目,宝相庄严佛像周围,亮着许多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正殿,神秘而宁静。
沈舒意站在佛像前,显得格外渺小,可偏偏,她仰望着面前的白玉佛像,杏眸清冷,神色坦然,没有寻常人的虔诚和畏服,平静的让人忍不住侧目她早已不信神佛,可到底要感谢命运让她有机会修得两世若神佛有眼,便请庇佑她这一世,夺回属于她的一切,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若神佛闭目,她便以杀止杀,纵是百死,也要逆天改命,杀出一条血路来!旁人只当是谁家不懂事的孩童,摇了摇头没再关注半晌,沈舒意收回视线,缓缓点了一柱佛香,插在佛像面前的香炉里供奉,而后带着玉屏,再无留恋的离开。
主仆二人走了一段,临至先王殿,便见怀海法师和一个小僧走在身前小僧满面愁容:“郡主要我们用玉筋篆刻写佛经,实在强人所难玉筋篆历经千年,如今会写的人寥寥无几,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上哪去找会写这种字体的人”怀海法师沉默片刻,温声道:“郡主有命,我们自当尽力而为,姑且派人打听看看。
”“是”小僧应下,仍旧忧心忡忡怀海法师年过六十,是玉佛寺很有名望的法师,沈舒意见事情和自己记忆里一样,随即上前道:“法师所言可是多用于纂刻所用的玉筋篆?”怀海法师和小僧对沈舒意微微俯身:“沈姑娘,确实是玉筋篆,受郡主所托,希望玉佛寺能以玉筋篆在佛塔内部纂刻佛经。
”沈舒意温声道:“恰巧我略懂些皮毛,不知道法师可愿让我一试?”小僧愣了几秒,视线落在年幼寒酸又落魄的沈舒意身上,多了些为难:“沈姑娘,此事并非儿戏,您……”不等小僧话说完,怀海法师已经竖起手掌:“善哉,沈姑娘,请。
”沈舒意笑了笑,跟在怀海法师身后她记得没错,前世这个时候佛寺里来了位贵人,这位贵人不是旁人,而是赫赫有名的归宁郡主太后寿宴在即,归宁郡主费尽心思替太后打造了一尊十余寸的赤金佛塔摆件,命僧人用玉筋篆在佛塔内壁纂刻《地藏菩萨经》。
太后酷爱玉筋篆,可这种字体在本朝并不常见,因而佛寺花了不少时间也没能完成,险些耽误了归宁郡主送给太后的生辰贺礼久等不到,归宁郡主大怒,一连处死了几个僧人,怀海法师才终于请动一位旧友出山,以玉筋篆誊抄了佛经。
眼下,正是个不错的机会佛堂内,自有桌案,笔墨纸砚俱全,玉屏见此,忙上前替沈舒意研墨怀海法师和小僧站在桌案另一侧,小僧忍不住道:“沈姑娘,我知你是好意,只是此事事关玉佛寺名声,非比寻常”沈舒意也没多做解释,一手提笔,另一手轻拢起袖口。
不多时,笔尖轻落,一手漂亮精妙的小字跃然纸上没错,这种字体她确实会,说起来这还要拜前世萧廷善所赐当年,为了帮萧廷善上位,她可谓是费尽心思,期间,她打探到当朝太后颇为喜欢玉筋篆这种篆书字体为讨太后欢心,她苦练三年,终于写得一手漂亮的玉筋篆,得以在太后面前露脸。
沈舒意没写太多,只简单写了一首简单的五言诗,不多时,她便将笔放下,小僧看着纸张上的自己,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字迹纤柔匀称、圆润温厚,结构工整,优美典雅确确实实是如今已然少见的玉筋篆!“沈…沈姑娘…好生厉害!”小僧忍不住赞叹,仍旧觉得难以相信。
怀海法师忍不住低声开口:“阿弥陀佛”沈舒意看向怀海法师,温声道:“我借住在玉佛寺多年,承蒙法师照顾,法师若是不弃,我愿意誊抄一份《地藏经》献与玉佛寺”怀海法师慈眉善目:“多谢沈小姐相助,玉佛寺感激不尽”。
沈舒意道:“不过佛经既是要篆刻在佛塔内部,因而书写时,我需要比对佛塔的尺寸”虽然她只需要誊写不必篆刻,可篆刻的师父必定要比照她字迹的尺寸,字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必须确保塔身内能完整的容纳《地藏经》怀海递给小僧一把钥匙,温声道:“去将佛塔取来,送至沈姑娘住处。
”“是”*沈舒意回到住所不久,小僧便将归宁郡主派人精心打造的那座赤金佛塔送了过来佛塔有十余寸高,通体赤金,正中有阶梯,塔底呈现莲花宝座的图样,上端镶嵌着翠绿的珠玉和嫣红的玛瑙,辅以珍珠,精美绝伦小僧不放心的嘱咐道:“此物乃归宁郡主耗费巨大的心血派人精心打造,沈姑娘务必要妥善保管。
”沈舒意明白他的担忧,这位归宁郡主是当今陛下的堂姐,情谊非常,不过性子跋扈狠辣,不好相与“师傅放心,我一定仔细保管”小僧离开后,玉屏看着面前金闪闪明亮亮的奢华佛塔,不由得感叹道:“真的是太华美了,不愧是能送到太后娘娘面前的贺礼。
”沈舒意温声道:“太后娘娘信佛,归宁郡主自然要投其所好”沈舒意没说的是,太后当年早夭过一个孩子,只不过这个孩子的死法众说纷纭因而有人言,太后喜欢礼佛,是在为她早夭的孩子超度祈福,而归宁郡主选用的《地藏经》也恰好适合超度。
沈舒意也没拖,比照了一下佛塔的尺寸,而后便开始誊写用了将近两个时辰,她才将《地藏经》完整的誊写完毕,尺寸刚好沈舒意起身活动了一下,玉屏小心的将纸张拿起,带了几分欣喜:“小姐,要送去给怀海法师吗?”“不急。
”沈舒意让她佛塔收回盒子,又找了几块柔软的缎子碎料将盒子包裹的严严实实见玉屏忙完,沈舒意低声道:“入夜,趁着天黑,你将它埋到佛寺莲塘旁,东面的第三棵槐树下”玉屏愣了几秒,没多问,只重重点了点头,而后先将东西藏回自己房间。
*另一边,智远拖了几天,原以为能等到玉屏服软,自己送上门来可没想到,时间一天天过去,玉屏不仅没来找过他,沈舒意的病倒是逐渐好了智远打探过一番,才知沈舒意用了块玉佩换吃食,又恼又怒,格外不甘这日,晌午智远趁着沈舒意的膳食还没取走,先一步来到了厨房。
智远平素手里宽裕,再加上时常打点后厨的管事采买,捎带些外面的东西,所以关系不错眼见着管事装了满满一食盒的东西,智远上前道:“这是给沈姑娘准备的午膳吗?”管事笑吟吟道:“是,一会红缨应该会过来取”“沈姑娘不是病了,怎么今个没有汤药?”智远看了一眼,开口询问。
“今日才停,听说基本已经好了”管事也没避讳他,知道他也从沈家主仆那讨过不少好处智远心头微动,宽大的袖子里抖出一包药粉,正想趁着管事不注意,加在那碗汤里谁曾想,还没来得及动作,红缨便跨过大门,急声问:“今个的膳食可备好了?”。
智远匆匆收起手里的药粉,有些恼怒,转身看向红缨道:“姐姐今个怎么这般殷勤?若我没记错,你平素可没这么勤快”红缨虽然也觉得智远俊俏,可他到底是个和尚再加上他一直惦记着玉屏,丝毫没对自己表露过喜欢,红缨心下对他也没多少热络。
“你少在这编排我,伺候小姐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自然要尽心”话落,红缨没再理他,提着食盒便走了她一走,智远便同管事的打探起来:“红缨怎么忽然转了性”管事压低声音道:“她那个性子,无利不起早呗,这几日她还添了不少银钱给沈姑娘加餐。
”管事没说太多,智远的眼珠子转了转,匆匆追上前去“红缨姐姐,留步”红缨蹙眉瞥了他一眼:“有事?”“姐姐人美心善,不知道那沈姑娘可是要回沈府了?”智远试探道红缨愣了几秒,嗤笑道:“怎么可能,府里如今还记不记得她这个人都两说呢。
”毕竟四年多的时间,什么感情也都淡了何况,夫人有的是法子不让老爷和老太太把小姐接回去“红缨姐姐怎么也不知道为自己考虑考虑?守着这么个主子尽心尽力,又能得什么好处”智远故意道,打量着红缨的神色他可听说,最早那一年,红缨没少拿着好东西出去典当,所以如今能让她这般殷勤,必定是沈舒意手里又有了好东西。
“我自然……”红缨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视线落在智远脸上,当即改口道:“呸呸呸,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伺候主子天经地义,哪有你这样的”智远笑道:“我看是沈姑娘身上有利可图,虽然她窘迫了这么多年,可既然还拿得出那么好成色的玉佩,手里必然还有不少东西。
”被拆穿了想法,红缨的脸色难看,不客气的推搡智远道:“关你什么闲事?”智远也不恼,继续道:“我有个主意,一举两得,能让咱们俩都心想事成”红缨顿了顿,打量了一番智远,片刻后,低声道:“你想干什么?”智远笑了笑:“我听说沈姑娘那块玉佩只换了一周的餐食,可如今她病已大好,回头日子哪怕窘迫一点,也总能活下去。
”红缨眼睛转了转,这倒是真的,毕竟之前几年沈舒意也是这么熬过来的,若不是因为这场病,她还真不知道她手里还有那么多好东西智远面不改色的将手里的药粉塞进红缨手里:“你把这药下在汤里,沈姑娘和玉屏都会再度高热,到时没了药没了吃食,她只能再拿出东西出来典当……”。
红缨当下便明白了智远的心思,只是这事实在有些风险智远继续道:“到时她们一起发病,沈姑娘能指望的便只有你,熬上个几日,你还怕她不把东西托付给你?”红缨蹙眉道:“你想要什么?”她虽然不把沈舒意放在眼里,可到底她也是个主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难免不牵连到她头上。
智远笑了笑,带着几分脂粉气的油腻:“你放心,我只要玉屏”他可不傻,沈舒意固然貌美,可到底是三品大员的女儿,他就是胆子大,也没大到去打她的主意可玉屏么…毕竟只是个丫鬟……到时主仆俩病重,红缨将银钱卷走,自己再一示好,玉屏走投无路,只能找上自己。
智远的算盘打的极响,红缨想了想,已然心动没错,若是指望沈舒意信任自己,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倒是智远这个法子,要不了几日便能奏效“你确定这里的药粉只会让人发热?”红缨不放心的攥紧了手里的药粉“当然,毕竟我可没有害人的心思。
”智远神色诚恳红缨没再多言,提着食盒转身离开,直到一处僻静的地点,她才匆匆将食盒打开,将药粉洒在了汤里*另一边,沈舒意倚在榻子上看书,玉屏看了眼时辰,忍不住低声道:“红缨今日好像回来的晚了许多”沈舒意弯起唇瓣,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谨慎了不少。
”玉屏的脸颊微红:“小姐,她是不是……”话音未落,红缨便提着食盒跨过院门:“小姐,我回来了”红缨神色如常,一拿回东西,便笑吟吟的开始布餐沈舒意抬眸瞥了眼食盒,不动声色不多时,红缨将菜分成三份布好,便在一旁伺候起来,沈舒意温声道:“你们先吃,我把这卷看完。
”沈舒意靠在榻子上,手里拿着书卷,显然并不急她没动,玉屏便也没动,红缨却有些心急:“小姐,一会该凉了,还是趁热吃吧”“你和玉屏先吃,一会吃完还有差事指着你去做”沈舒意没抬头,纤细的手指翻动着书页红缨有些心不在焉,却没敢再催,倒是玉屏乖顺的吃了起来,挂念着沈舒意所说的差事。
一顿饭下来,红缨那碗本就少的汤,几乎没被动过,倒是玉屏那份被喝了干净红缨稍稍放了些心,按捺不住:“小姐有什么差事,饭菜快要凉了,您还是要保重身体”沈舒意头也没抬,淡声道:“听闻玉佛寺里来了位贵客,你帮我去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红缨一听,当即应下:“等您用完午膳我再去打听”沈舒意道:“不急,玉屏先把饭菜拿去热热,你去打听消息”见此,红缨只得应下,知道自己若再强留,难免惹她怀疑,倒不如快去快回一时间,两个丫鬟都忙了起来直到红缨离开,玉屏热了饭菜回来,沈舒意才对她道:“想法子将方才的饭菜吐出来,隐蔽些。
”玉屏愣了几秒:“小姐是怀疑红缨…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沈舒意冷声道:“不是怀疑,是肯定”玉屏和红缨或许都没注意,但她观察过,平素食盒的盖子和盒身上的花纹,皆会严丝合缝的对齐,这必是在厨房做事之人受过培训,因而养成的习惯。
可今日,盒盖同盒身的花纹错位,并未完好对上这便证明,食盒被人动过此外,红缨还两次催促她用膳,而她自己的吃食里,羹汤却只假意喝过一口这便证明,汤有问题听了沈舒意的话,玉屏气的眼角都有些泛红,先是端着沈舒意的汤碗,将汤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倒掉。
而后自己去了净房,将才吃下去的东西想法子抠了出来后来,送食盒回厨房时,玉屏留了个心眼,同厨房打杂的嬷嬷闲聊了几句,打探到晌午智远曾来过,还和红缨攀谈了几句,越发笃定这两人不怀好意*一个时辰后,红缨脸色发白的匆匆回来。
“小姐,打听到了,寺里来的那位贵人是归宁郡主”红缨战战兢兢的开口,宛若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归宁郡主?”沈舒意佯装不知红缨颔首:“归宁郡主是陈王的女儿,自幼同陛下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尊贵无比”沈舒意打量了一番,温声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病了?”
红缨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的慌乱,犹豫了一瞬,低声道:“奴婢打探的时候,正巧碰见归宁郡主处死了一个婢女”沈舒意眉心微蹙,便听红缨继续道:“听说那名婢女在替郡主梳头时,不小心扯痛了郡主的头发”红缨没说的是,她才同人打探到一半,便瞧见那婢女被拖出来杖毙,那血淋淋的尸体被侍卫用草席一卷,就从她面前藏身的草丛前抬走了。
一想到那婢女毫无血色的脸,想到那满地嫣红的血迹,红缨便觉毛骨悚然沈府虽说也有处罚下人的时候,可这样一言不合便要了人性命的时候却不多“还打听到了什么?”沈舒意温声道红缨回过神来,将声音压的更低:“只打听到郡主性子张扬,行事风格……”。
格外狠毒!大抵是被吓的不轻,红缨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沈舒意端起茶盏,倒也没再问左右归宁郡主是什么性子,她早就清楚,重要的是红缨如今也清楚了她清楚了,那事情就好办了*傍晚,沈舒意又‘病了’,一道‘病’的还有玉屏。
红缨和智远下的是什么药,并不难猜,毕竟两人胆子再大,总不敢真的谋害性命“小姐,今晚我守着您吧”红缨主动开口,看着沈舒意烧的泛红的脸色,心下多了些期待沈舒意淡淡应了声,一连第二日一整天,也没能起来红缨取回膳食后,轻车熟路的将汤药给换了,确保沈舒意的病不会很快康复。
两日后,厨房再没有额外的膳食送过来,一日三餐又变回了原本冷硬的馒头和稀饭红缨打开食盒,坐在床边抹着强挤出来的眼泪:“他们也太过分了,小姐还病着,吃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好?”沈舒意靠坐在床头,瞥了一眼,神色淡淡:“先凑合几日。
”红缨哽咽道:“玉屏那边怕是还不及您呢,她病的比您还重些,回头我看看能不能托人找到郎中”“恩”沈舒意应了一声,似乎没多少精神翌日,傍晚沈舒意烧的脸色泛红,红缨伺候她吃了点东西后,沈舒意温声道:“把玉屏叫来,我有事嘱咐她。
”红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对上沈舒意那双冷冷清清的眸子,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是”不多时,玉屏撑着身子匆匆而至:“小姐”“好些没有,可还难受的厉害?”沈舒意关切的开口,红缨一面收拾着食盒,一面竖着耳朵听两人的动静。
可听了一会,都是些没用的消息,多是沈舒意在询问玉屏的病情红缨提着食盒出去,顺带将门带上沈舒意等了一会,像是等红缨走远,而后才缓声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两个的身体都熬不住”玉屏眨了眨眼睛,微微侧目看向窗外的方向。
因着天色还没大暗,所以屋子里没点蜡烛,这次倒没瞧见红缨的影子可红缨不知,玉屏上次留了个心眼,将门框下部抠出了个洞,这会天色还早,一眼便能瞥见洞外映衬出了红缨今日橘色的袄裙“是奴婢没用,要不奴婢去求求智远师父……”玉屏哽咽。
沈舒意微微摇头,低声道:“待至亥时,你去莲塘东面的第三棵槐树下,树下埋了件塔式摆件,价值不菲,你将它取出来”玉屏愣了几秒,随即应下:“是”“明日一早,你找个机会出去,将东西拿到城内的铺子典当,再抓几副药买些吃食回来。
”沈舒意低声嘱咐着“奴婢明白”窗外的红缨听着这一幕,眼里满是精光,又带着抹愤恨二小姐果然还是信不过她,她尽心伺候她这么久,结果这种事她还是让玉屏去!幸好她听了智远的话,否则还不知道要被她骗到什么时候*酉时,夕阳西下。
天色彻底暗下来后,红缨看着昏昏欲睡的沈舒意,找了个借口离开而后趁着夜色,她一路摸到莲塘旁,找到沈舒意说的那颗槐树,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便动作麻利的在树下挖了起来因为是佛寺的后院,来往的人很少大概挖了一刻钟的功夫,红缨就满头大汗,就在她怀疑是不是挖错了位置时,便瞥见了绸缎露出的一角。
她面色一喜,牟足了力气,没一会,便小心翼翼的将一只被锦缎包裹的盒子捧了出来红缨屏住呼吸,喉咙发紧,匆匆将盒子打开入目,耀眼刺目的金色晃的她眼睛生疼,上面镶嵌着的宝石熠熠生辉她连忙将盒子盖上,心跳的飞快,眼底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狂喜。
她将盒子捧在怀里,匆匆填了土回去,而后一路避着人回到房间房内,红缨喉咙发紧,忍不住又打开盒子看了几眼赤金的塔身,华美绝伦,不说工艺和上面镶嵌的珠宝,只这么大块金子,便不知能换多少银钱红缨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到底怕被人撞见,做贼般的将东西放了回去,小心藏在床下。
这二小姐不愧是尚书府的千金,难怪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非上次被她撞见,她竟不知她手里还藏着这么好的东西!一个时辰后,听见玉屏离开,红缨眼里闪过一抹冷笑她倒真想看看,玉屏发现东西不见时,会是什么表情可惜,她不确定沈舒意手里还有多少好东西,只得先尽心伺候着。
这般想着,红缨便又去了沈舒意房里,替她守夜不到半个时辰,玉屏踉跄着跑了回来,脸色发白:“小姐……”瞥见红缨,玉屏后面的话生生顿住“玉屏妹妹,你这是跑哪去了,这么急做什么?”红缨笑吟吟的开口沈舒意撑起身子,看向她。
玉屏欲言又止,忍着没做声“红缨,你也忙了一日了,早些去休息吧”沈舒意淡声开口“是”红缨走时,故意加重了脚步声,而后又轻声折回玉屏早有防备,故作慌乱道:“小姐,那处好像被人挖过,根本没找到东西!”“怎么可能!”沈舒意怒声开口。
玉屏连忙跪下去:“小姐,千真万确,我看地上的土有松动的痕迹,找了许久也没找见东西”听到这,红缨扯了下唇角,悄声离去确定她走了,玉屏脸上才露出一抹笑容,爬起来凑到沈舒意身旁,低声道:“小姐,红缨果然上钩了。
”玉屏虽然能想通小姐是要借归宁郡主之手收拾红缨,却不知道小姐到底要做什么沈舒意算着日子,离前世归宁郡主发怒尚有几日,想必归宁郡主如今还有些耐心*翌日,清早红缨还未起,外面却忽然嘈杂起来,她爬起来向外一看,便见怀海法师,连同几十名侍卫匆匆赶到。
智远混在一旁,倒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着沈舒意和玉屏拖着病体,神色凝重的同怀海法师交涉着“惊动法师当真是抱歉,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向法师求助”沈舒意恳切的开口怀海沉声道:“发生这种事并非沈姑娘所愿,有心算计无心,沈姑娘身处陋室,自然防不胜防。
”沈舒意自责道:“可再怎样,佛塔丢失,都不是一句简单的疏漏能弥补的,如今只盼着能将佛塔找回,以平息郡主的怒火”不等怀海法师再开口,一旁的侍卫头领便沉声道:“还请沈姑娘明示,佛塔是何时在何处丢失”沈舒意沉吟道:“这几日恰逢我病着,故而进展缓慢,佛塔我平素是收在桌案下的匣子里,今早却忽然发现不翼而飞。
”侍卫皱起眉头:“这么说昨晚还在?”沈舒意应声:“昨日未时尚在,之后便不得而知”侍卫没再多问,双手抱拳对怀海道了声:“得罪!”“封锁佛寺几道大门,立刻给我搜!”当即,侍卫分成几队,从沈舒意这边最先搜起,逐间逐间的搜查起来。
一时间,所有僧人都被赶至一处,后院内借住的香客也皆是被请了出来红缨见着这一幕,脸色都白了几分虽不确定他们找的到底是什么,却本能的觉得慌乱毕竟即便她同这事无关,可若是让人搜出了那座佛塔,至少沈舒意不会再信任她。
红缨只能期盼那件佛塔沈舒意真的没有登记在册,这样即便证据确凿,她也没法证明那东西是她的红缨强打着精神,站在玉屏身边,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带了抹轻颤“玉屏,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搜什么?”玉屏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听说是归宁郡主丢了件首饰,所以在派人搜查。
”闻言,红缨的心稍稍踏实下来,既是首饰,那便不是她手中那件只要她拿的东西和归宁郡主无关,即便沈舒意大怒,可她到底是夫人的人,她也不敢把她如何这般想着,红缨倒是逐渐放松下来另一边,智远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毕竟他房内藏了不少金银,若是被搜出来,怕也难以交代。
当然,侍卫们最先搜查的便是沈舒意的院子,一行人动静很大搜到红缨的房间时,红缨的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没多久,房内的侍卫便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人也跑了出来:“大人,找到了!”一行人转头看去,入目,便见侍卫手中的盒子半开,一尊赤金佛塔安然搁置其中。
沈舒意怒声开口:“红缨!这是怎么回事!”红缨正满心慌乱,忽然被呵斥出声,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一旁的玉屏也冷声指责道:“红缨,你怎么回事!竟敢偷拿小姐的东西!”红缨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拿下!”一旁的侍卫头领皱着眉头,沉声开口。
当即,两人上前将红缨扣住红缨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吓的不轻,下意识开口道:“什么小姐的东西?这分明是我的!二小姐,就算您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冤枉人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东西是你的!”红缨下意识想替自己开脱,只想着这东西既没登记在册,上面又没有任何标识。
沈舒意根本拿不出证据沈舒意杏眸清冷,直视着她缓缓道:“据我所知,你父兄皆是府中奴仆,几辈子的财产加起来也抵不上佛塔上的一颗宝石,又怎么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红缨反咬一口:“我看二小姐这是想强行将奴婢的东西据为己有!这东西是奴婢偶然受人相赠,明明就是奴婢的!”。
不等沈舒意开口,一道身着华彩锦服,外罩青云纱的倩丽身影,便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哦,你的东西?”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转头看去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艳丽妇人,丰满雍容,金丝暗纹的长裙极地,飞天髻上一顶翠鸟金冠,奢华昳丽,不怒自威,尽显皇家威仪。
一行人纷纷俯身问安:“参见归宁郡主!”红缨难以置信的看向面前的女人,整个人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归宁郡主的脚步停在红缨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厉声道:“本郡主倒不知道,我命人为太后娘娘打造的佛塔,什么时候竟成了你一个贱婢的东西!”。
闻言,红缨眼前一黑,下意识想起那日被杖毙的那个婢女沈舒意淡声道:“红缨,此物乃归宁郡主所有,我不过是代为誊写经文,你还不从实招来!”红缨抖若筛糠:“奴婢…奴婢不知……”归宁郡主显然没多少耐性,冷笑出声,抬手扶正了略有些歪的簪子:“我当是出了天大的事,原不过是个不长眼的贱婢!”。
一旁的嬷嬷则是应和道:“可不是,这种胆大背主的奴婢就该赐死,竟扰了郡主清梦!”红缨被吓的不轻,她怎么也没想到东西竟然不是沈舒意的,而是归宁郡主的!“郡主饶命!郡主饶命!!!”红缨跪在地上,用力的磕起头来。
“拖下去杖毙!”归宁郡主拧了下眉头,不耐烦的开口“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是二小姐…是二小姐陷害奴婢!是二小姐把东西藏在树下,引诱奴婢去偷的!!!”红缨被吓的不轻,声音里都多了抹哭腔玉屏不客气道:“一派胡言!你自己若不鬼迷心窍,谁还能逼着你不成?”。
归宁郡主被吵的心烦:“拖下去”侍卫当即上前,一人捂住红缨的嘴,要将她拖走沈舒意则是上前一步,温声道:“郡主息怒,请听臣女一言”归宁郡主抬眸瞥了眼沈舒意,冷笑道:“怎么?你要给她求情?念你有功,本郡主没治你个保管失责之罪,你倒还敢自己撞上来?”。
沈舒意神色坦然,不卑不亢:“臣女听闻郡主想将此物献给太后娘娘作为寿礼,若佛塔还未献出便沾染因果,染上人命,恐受娘娘忌讳”这事归宁郡主倒是没想过,当下,便拧起了眉头红缨满眼泪光,大抵没想到沈舒意会替她求情,挣扎着想替自己辩驳。
归宁郡主冷声道:“既如此,那便掌嘴一百,以儆效尤!”“是”瞬间,红缨瘫软成一滩烂泥,可至少,命是能保住了……侍卫没有犹豫,当着众人的面便扬起手掌,一个接一个的耳光便重重落在了红缨脸上‘啪!’的一声声脆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没一会,红缨便吐出一口血来,脸颊上也是一片红紫,嘴里仍旧不断的念叨着:“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归宁郡主的视线落在面前清瘦的沈舒意身上,淡声道:“你就是那个会写玉筋篆的沈家嫡女?”
“臣女沈舒意,参见郡主”找到佛塔,归宁郡主的火气消了几分,冷声道:“《地藏经》抄写的怎么样了?”沈舒意转头看向玉屏:“将抄写好的经文取来”“是”玉屏连忙转身回到房间,没一会,便双手捧着一份经文,小心翼翼的呈到归宁郡主面前。
瞥了沈舒意一眼后,女人涂着嫣红丹蔻的手指接过佛经,仔细打量起来半晌,归宁郡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不错,沈尚书倒是生了个好女儿”沈舒意恭敬道:“能为郡主效力是臣女的福分”归宁郡主打量了一眼衣着泛白、款式陈旧的沈舒意,冷笑道:“沈尚书如今已经拮据到这种地步了么?赏!”。
“多谢郡主”沈舒意跪下谢恩归宁郡主没再看她,心满意足、摇曳生姿的离开,侍卫当下也如潮水般褪去*红缨的一百个巴掌打完,脸颊肿的老高,人也彻底昏迷,地上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智远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红缨,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预料,但好在,侍卫搜的够快,没能搜出他房里的东西。
智远逃过一劫,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想起沈舒意那双凉薄平静的眼,却莫名生出些忌惮沈舒意得了赏赐,玉屏自是高兴,只是看着红缨这副凄惨模样,心下又有些复杂沈舒意温声道:“心软了?”玉屏摇摇头,说不出的感受:“就是觉得…她本可以不必如此……”。
沈舒意杏眸疏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是,红缨也是玉屏到底是未见过人心险恶的少女,沈舒意也不欲她变得和自己一样,故而道:“将银子收好,回头拿去城里换些碎银,其余换成银票”玉屏应声:“奴婢这就去。
”沈舒意拦住她:“不急,这点钱哪够,你先算算红缨这几年拿了我多少东西,值多少银钱”玉屏愣了几秒,记在心上:“是”*入夜,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佛寺也归于平静沈舒意让玉屏买了些吃食和治外伤的药,趁着夜色,来探望红缨。
红缨这会已经转醒,只是整个人躺在床榻上,目光呆滞听见动静,她本能的一惊,神色惊恐的看了过来见着是沈舒意和玉屏,红缨的眼泪一下子又滚落下来,踉跄着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地上:“二小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拿您的东西了!”。
红缨话说的艰难,嘴巴一动,便是火辣辣的疼沈舒意杏眸直视着她,沉声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日虽在归宁郡主面前求情,保下了你的性命,但郡主的性子你是清楚的,难保事后不会再找你算账”一听这话,红缨整个人又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抓着沈舒意的裙摆,又猛的磕起头来。
那日她没说的是,她打探到归宁郡主不仅仅是心狠手辣,惹了她不快,她更是将人的指甲一根根拔下来、五马分尸过!“求您救救我!二小姐,求您救救我吧,救救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救我一命,奴婢以后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红缨显然被吓破了胆子,可沈舒意之前让她去打探归宁郡主的行事,为的就是这一刻沈舒意将她扶起:“你我本没什么仇怨,我当然不忍你丢了性命”红缨那张肿胀的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脸,露出几分希冀沈舒意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凉薄,叹声道:“可你也清楚,任何事都要打点,我虽想救你,却实在有心无力。
”红缨愣了几秒,大脑有一瞬空白她到底不算太笨,到这一刻,总算反应过来沈舒意这是在同她算账!算她曾经拿的那些东西的账!这一刻,红樱从骨子里生出一股恐惧,只觉得自己从来没看透过面前这个年龄不大、她从未放在眼里的二小姐!。
红樱红着眼眶,轻颤着开口:“二小姐,我手里银钱不多,您说要用多少,我一定有多少拿多少!”玉屏皱起眉头,不满的呵斥:“小姐病还没好,便来看你,怎么你这般不识好歹?倒好像小姐想要你的银子,你若不用小姐求情,那便自求多福,小姐也不必冒着风险去求归宁郡主!”
听着这话,红樱虽然不甘,却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玉屏妹妹误会了,只是我实在是……”沈舒意不想听她这些辩白,打断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你只是个婢女即便日后佛塔真有任何不妥,也未必就会牵连到你,如今你性命无碍,若日后真被追责断手断脚,也只能怪你命数不好……”。
话落,红缨瞬间跌坐在地,眼见沈舒意要起身离开,她手脚并用的爬上前,紧紧抓住沈舒意的裙摆“二小姐,我有钱!您说要多少,我有钱,我一定尽力凑”沈舒意垂眸看向她,声音清越凉薄:“六百两”红缨僵住,难以置信的看着沈舒意:“六…六百两?”。
沈舒意淡声道:“你自己考虑”话落,沈舒意转身离开,只余红缨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回房后,玉屏帮沈舒意沏了壶茶,忍不住道:“小姐,红缨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吗?”下午她把红缨所偷的东西大概核算了一下,那些珠宝首饰物件大约值五百两。
再加上这几年她白得的月俸,平素占的吃穿用度上的便宜,正好近六百两只不过红缨贪图享受又爱美,四年多过去,如今手里怕是很难凑够沈舒意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淡声道:“你忘了过两天是什么日子”玉屏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是张嬷嬷用月银和份例的日子!”。
张嬷嬷是继母秦雪蓉身边的得力嬷嬷,前世沈舒意遭的不少罪,便是这位张嬷嬷从中撺掇的当然,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红缨的舅母,也因此,红缨一个丫鬟才敢这么嚣张红缨没有,张嬷嬷总会有的沈舒意靠在榻子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心情不错。
收拾一个丫鬟本不必这么麻烦,可她要的不单单是红缨付出代价,更要她手里的银子毕竟不论是在佛寺,还是回到沈府,手里没钱,寸步难行玉屏想了想,轻声问:“小姐,归宁郡主真的还会再要红缨的命么?”沈舒意杏眸幽深,缓缓道:“对于这样的上位者而言,一个婢女的性命不过在一念之间,不过我既有办法让郡主高抬贵手,自然也有办法让她再迁怒红缨。
”红缨若不识趣,她总有后手何况,今日她被吓破了胆子,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连两日,红缨不仅将自己所有值钱的物件都变卖了,更是顶着张肿胀的脸四处借钱,好不凄惨只是她花钱素来大手大脚惯了,这几年没有主子约束,日子更是过的潇洒。
凑了许久,也不过是凑出了三百五十两白银饶是如此,玉屏听说的时候也还是倒吸了口气毕竟红缨只是一个丫鬟,三百多两银子绝非是个小数目晌午才过,张嬷嬷便带着两个丫鬟和小厮威风凛凛的来了她一露面,便先把红缨找了过去。
原本每次找红缨都是为了了解沈舒意的近况,可这次见着人,却把张嬷嬷吓了一大跳“红缨,你这脸怎么了!二小姐收拾你了!”房内,张嬷嬷的音调都拔高了几分,愤怒又震惊红缨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瞬间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舅母!你可千万要帮帮我啊!”红缨一下子跪在地上,拽住张嬷嬷的衣服。
她在沈家做奴婢,全靠舅母提携,因此才能入了夫人的眼,到近前面前服侍只是几个大丫鬟也斗的厉害,前几年她一招不慎,犯了错,舅母便想法子让她到佛寺来盯着二小姐既有油水可捞有清闲可没想到,临了竟会出了这样的事!。
“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张嬷嬷沉声开口红缨哭着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张嬷嬷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当真如此?那二小姐平素最是好拿捏,怎么忽然会转了性?”张嬷嬷坐在桌旁,低声开口“千真万确!红缨哪敢说谎”红缨的眼泪还是不住的掉:“舅母,这事摆明了是二小姐算计我,我真不甘心就把银子这么给了她,您能不能去夫人面前帮我说说情……”。
红缨话还没说完,便被张嬷嬷打断:“不可”“夫人断不会为了你一个奴婢去得罪郡主,相反,这事若是传到夫人耳中,保不准要打杀了你给郡主一个交代”一听这话,红缨再度跌坐在地,眼里最后一点期望也没了张嬷嬷再度道:“那沈舒意若是能在郡主面前说上话,这事便在佛寺了了,银子你先给她,回头再想旁的法子让她吐出来,左右她无依无靠,不愁没办法。
”“最重要的是,趁着郡主离开之前,先把这事翻过去”红缨终于歇了心思,红着眼道:“舅母,能不能先借我二百五十两银子周转,我还有两百两存在钱庄,您回京就能取出来,另外五十两,我再慢慢还您……”张嬷嬷心疼的看着她:“同舅母你还说这个。
”红缨扑进张嬷嬷怀里,委屈的落下几滴眼泪:“二小姐实在是狡诈,竟害我至此!”张嬷嬷眼里闪过一抹阴狠:“不急,她能拿捏到你的把柄,我们只要也能拿捏住她的把柄就行了”红缨愣了几秒:“舅母的意思是?”张嬷嬷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去,其他的有舅母为你做主……”。
红缨带着银子找到沈舒意时,沈舒意正在看书“二小姐,银子…银子都凑齐了……”红缨小心翼翼的开口,将二百五十两银票,还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元宝和碎银放在桌前,双目通红,心都在滴血沈舒意只瞥了一眼,便问道:“张嬷嬷是不是该送下个月的月例了?”。
红缨连忙道:“是,嬷嬷才到,先去前院交香火钱,然后便来向小姐请安”闻言,沈舒意没再多言,继续看起书来红缨忐忑的站在下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小姐,这钱真的能平息归宁郡主的火气么……”红缨虽觉得这笔钱大半要被沈舒意留在手中,可她既然三言两语就能让郡主饶过自己一命,红缨便不得不给。
沈舒意淡声道:“自然,郡主最器重身边的乳母,回头我会用这笔银子打点乳母,剩下的挑几件首饰送给郡主身旁的得力丫鬟”得了这话,红缨稍稍安心了一些恰在这时,张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前来请安“给二小姐请安”张嬷嬷躬身开口。
沈舒意打量了她一番,张嬷嬷是个矮胖圆润的妇人,近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双眼带着几分刻薄和势利,很是不好相与这两世,佛寺这边的事秦雪蓉都是交给她打理的,汇报她的动向,克扣月例和香火钱,收买智远刁难她,皆出自这位嬷嬷之手。
“二小姐,您点点,这是您这个月的月例,还有府里给您新做的两套新衣,并两件首饰”话落,张嬷嬷让人将东西奉上前沈舒意仍旧倚靠在榻子上没动,玉屏接过后,对沈舒意点了点头为着红缨的事,张嬷嬷这次倒没再克扣月例,只是玉屏和红缨的月银,张嬷嬷便直接当没这回事。
另外珠宝首饰、布料用品这些东西,没人知道府里给了多少,即便是张嬷嬷私吞,也无法发难“辛苦嬷嬷走这一趟”沈舒意淡声道,不冷不热张嬷嬷脸上堆了笑:“能为二小姐效力,是奴婢的福分,前些日子听红缨说您病了,夫人颇为担心,可奴婢瞧着您这气色比之前倒是好上不少。
”沈舒意点点头:“祖母和父亲、母亲可都安好?”“劳您记挂,一切都好,大小姐前些日子在京城的诗会上,崭露头角,得了陈国公夫人的夸赞,老夫人和老爷都格外开怀,还时常念叨着您要是在就好了”张嬷嬷笑里藏刀,看起来恭敬,说出来的话却半点都没把沈舒意放在眼里,更是字字都要往她心里扎。
毕竟同样作为尚书府的小姐,她只能在佛寺里清贫度日,可沈静语却花团锦簇、见惯繁华,俨然她这个继室女,比自己这个正经的嫡出小姐还要尊贵若说前世,沈舒意多少是有些在意的,毕竟她那时日子艰难,年纪又小可如今,这点子不入流的把戏,实在是看不上眼。
“大姐才华横溢,我纵是在,也只能自叹不如,何必自取其辱呢?”沈舒意笑了笑,温声开口张嬷嬷略显诧异的打量起沈舒意,只觉得有段日子没见,她确实不如从前好拿捏了“我给父亲、母亲做了双鞋子,给祖母做了对护膝,劳烦嬷嬷帮我带回府去。
”说罢,玉屏连忙将东西取出张嬷嬷打量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轻蔑,那双男式的鞋子用料简单,通体素黑,上面用银色丝线勾勒了个边,便只余后跟处有一片祥云,实在素的厉害女士的更不用说,用料粗糙,桃粉的颜色,上面绣着芙蓉莲花纹,颇为俗气。
至于那对护膝,选用的是墨绿的色泽,颜色尚可,料子也还过得去,只是料子的花样实在太老了些,京城里两年前就不再流行了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张嬷嬷面上却是一片动容“二小姐果真是孝心可嘉,老爷夫人还有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十分欣慰。
”张嬷嬷转头让身旁的丫鬟将东西收下,顺带抹了两把眼角根本没有的眼泪“劳烦嬷嬷了”沈舒意温声开口*张嬷嬷和红缨离开后,玉屏低声道:“小姐,张嬷嬷怕是根本不会把东西交给老爷和老夫人”她们这几年陆陆续续往府里送过不少东西,虽然料子不算顶好,却已经是小姐舍不得用的了。
可几年过去,却没收到过半点回应,摆明了张嬷嬷没把东西交上去,小姐又何必费心呢沈舒意弯起唇角,杏眸幽深:“晚些时候,你拿二十两银子,去找张嬷嬷身边的粉衣丫鬟,同她说若是张嬷嬷要把这几件东西扔掉或者处理了,让她想办法把东西留下来。
”玉屏反应了一会,仔细回忆了一下张嬷嬷身边的两个丫鬟粉衣的显然穿戴的更华丽一些,头上一只豆大的红宝簪子很是醒目看穿她所想,沈舒意温声道:“这样的人往往更贪财,胆子也更大,让她把东西留好,若我要用时,东西还在,便额外再给她二十两银子。
”“是”下午,玉屏先是外出了一趟,把银子存进钱庄,又留了些银票和碎银,而后便去做沈舒意交给的差事另一边,张嬷嬷还在安抚红缨红缨抹着眼泪,哭哭啼啼:“舅母你也看到了,二小姐如今是不是和往日不同?”“倒是我们小看了她,不过她也就这几分手段罢了。
”“舅母我如今是身无分文,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张嬷嬷皱起眉头,思量半晌,沉声道:“你之前说智远一直惦记着玉屏?”红缨点头:“是”“你附耳过来”张嬷嬷招了招手,在红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当下,红缨的眼睛亮了起来:“舅母的意思是,只要玉屏落在智远手里,二小姐纵是为了她这个丫鬟,也不敢再拿佛塔的事拿捏我?”。
张嬷嬷笑道:“算你聪明,她既握着你的把柄,只要你手里也握着她的,那便两厢安好,不过银子的事,急不得,只要如了智远的意,这银子纵使你从二小姐身上讨不回来,从玉屏身上总讨得回”张嬷嬷的话,让红缨生出了些念想。
没错,就算玉屏那丫头现在手里没钱,可她若是不想自己的丑事被抖出去,总得想法子弄到钱何况她得二小姐信任,若沈舒意手里还有东西,玉屏总找得到机会到时候愿不愿的,可就由不得她了毕竟在佛寺里和一个和尚苟合,这种事传出去,除非她是不想活了!。
想到这,红缨的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是啊,除了玉屏,可还有智远呢,虽说智远不好拿捏,但也不见得半点东西都吐不出来“还是舅母厉害!”红缨由衷的感叹张嬷嬷道:“你自己多上心些,我在这里不能久留,最迟明日便得回去。
”红缨有些不舍,可也知道嬷嬷在秦氏身边是得脸的,离的久了,难免被人钻了空子*归宁郡主拿到经文后,请大师开了光,两日后,便离开了佛寺,交由工匠纂刻红缨的心这才算是放下,而后她便一心琢磨起怎么设计玉屏,打定主意要让沈舒意再把银子吐出来。
沈舒意这边因为手头宽裕,日子好过不少,只是这点银子,仍旧太少这日,晴空万里,天空像一片碧波,湛蓝如洗沈舒意和玉屏没再装病,趁着阳光好,两人一道在后院的林子里逛了逛当然,沈舒意心里还有另外的盘算前世,便是这一日,她第一次遇见了萧廷善。
时隔多年,她自然要来会一会故人林子里的八角亭离的不远,虽然修剪的有些年头,但这边风景极好,视野也好沈舒意带着玉屏逛了一会,便在八角亭中乘凉没让她等太久,不过半个时辰,不远处的莲池旁,一行两人并一位小厮,便朝着这边走来。
沈舒意离的远,却也仍旧看的清楚毕竟那道身影,她就是化作灰也认的出来!走在前面的两名男子锦衣华服,一人身着月白色的松枝云纹锦袍,头戴玉冠,身姿清瘦,看起来温润有礼,一张脸算不上多俊美,却也是眉若远山、干净耐看,宛若皎皎明月,不可亵渎。
沈舒意神色不变,一双眸子却疏冷又透着些暗沉那些柔情蜜意、诚挚无比的山盟海誓,那些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的血雨腥风,那些漫长又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前世种种,明明好像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却又好像就发生在昨日,如今见着萧廷善,更是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清晰到她清楚的记得断腿之后,每个阴雨连天夜色里的疼,清晰到她记得那一碗碗汤药说不尽的苦涩,清晰到她仍旧能感受得到娄玉兰的簪子刺入她身体时那千疮百孔的痛!而这一切,皆是拜这个看起来温润无害的男人所赐!沈舒意平复了翻涌的思绪,视线落在和他并行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着黑色锦袍,腰系碧色玉石腰带,一张脸颇为阴柔俊朗,不过他长了一双阴郁暗沉的眼,宛若黑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让人说不出的舒服此人名叫闻人宗,是萧廷善身边最受器重的谋士闻人宗武功高强、性子阴毒,前世她看不惯他草菅人命、行事歹毒,两人明里暗里斗了许久。
最后她损失不小,才把萧廷善身边这颗毒瘤除掉可笑那时天真,以为闻人宗是颗毒瘤,会将萧廷善带上歧路,却没看透这两人本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沈舒意陷在思绪里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两人已经走到亭子附近萧廷善和闻人宗显然也注意到了沈舒意的存在。
初见沈舒意,萧廷善微微颔首,算是客气的打了招呼沈舒意勾起唇角,眸色幽冷一行人像是打算同她问路,因而直奔着她的方向而来直到走到亭子附近,萧廷善的视线落在草丛里一只染了血迹的兔子身上他半蹲于地,不顾月白长衫染上露水,悉心将可怜的兔子捧在怀里。
“是腿被咬伤了,松柏,伤药?”萧廷善转头看向小厮小厮连忙翻出伤药,递给萧廷善:“公子对动物皮毛敏感,还是别管了吧”萧廷善摇摇头,手握成拳,虚捂着嘴,轻咳了几声,尽是一副病弱的姿态“咳咳…既然碰着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沈舒意便静静的看着他演,神色带着几分玩味萧廷善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好看,兔子似乎对他颇为眷恋,轻轻蹭着他的手指,惹得他宠溺一笑一瞬间,好似繁花绽开,萧廷善身上似乎多了些盎然的生机,少了些病弱的苍白。
“去吧”替兔子上好伤药,萧廷善用帕子替它包扎好伤口,而后将它放走沈舒意轻扯了下唇角,眼底的讥讽显而易见恰巧,这一幕被闻人宗敏锐的捕捉到:“这位姑娘有何高见?”闻人宗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她,闻言,萧廷善也抬眸看了过来,目光和善。
沈舒意弯起唇瓣:“高见算不得,只是觉得这位公子实在伪善”“你好生无礼!”小厮怒声开口,带着几分跋扈萧廷善愣了几秒,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评价不过他倒也没生气,温声问:“小姐何出此言?”沈舒意讥笑:“公子救它固然给了它希望,殊不知它伤的这么重,你把它放走,最后它也仍是个落入虎口的下场。
”虎口只是个比喻,但山林之中有豺狼猛兽再常见不过,这里虽然被划入玉佛寺,有僧人打了篱笆院墙,但佛寺本就接壤山林,一些小兽还是很常见的萧廷善眉目温和,似是认真思量了一番沈舒意的话,而后诚挚道:“小姐高见,确实是在下考虑不周。
”沈舒意幽幽道:“所以公子何必惺惺作态?”闻言,小厮忍不住再度道:“你这女子怎么这般咄咄逼人!公子再如何,也总好过你见死不救!”“松柏,不得无礼”萧廷善轻声呵斥,大抵是身体不好,又断断续续咳嗽了几声“那依姑娘之见,该当如何?”
沈舒意的视线落在他脚边的那只兔子身上,神色冷淡:“还是烤了吃干脆”萧廷善下意识拧了下眉头,眼底闪过抹厌恶难得在他那张惯会伪装的脸上窥见一抹裂痕,沈舒意唇角扯出抹冷笑原来,再能装,也终是有迹可循如今他不过虚长她两岁,修炼的火候还不到家,前世能骗过她,也不过是欺她年少无知、过于纯良罢了。
“小姐…着实有趣……”萧廷善莞尔一笑,眼里那抹厌恶好似从未存在过,一切好像都是沈舒意的错觉他笑,沈舒意便也笑,唯独眉目清冷“玉屏,承公子之福,这一趟我们倒也不白来,将兔子带回去吧”“是”玉屏眉开眼笑的上前,拎起兔子的一对耳朵,只觉得这兔子肥的不行。
看着这一幕,萧廷善的眉心微不可察的又拧出一丝褶皱“你们真打算把它吃掉?这兔子明明是公子救的!”萧廷善没开口,松柏却按捺不住沈舒意抬眸瞥了他一眼,小厮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的模样,大抵是觉得自家公子天人之姿,眉宇间不自觉带了些傲气。
沈舒意笑道:“若我没记错,公子已然将其放生,自然是落入谁手便是谁的”一句话,噎的松柏说不出话来,脸涨的通红,恼怒道:“世界上有那么多食物,你何必非要吃这只兔子!”沈舒意弯起唇瓣,眼底多了些讥讽:“这世道食不果腹之人那么多,你这句话同‘何不食肉糜’又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将小厮气的不轻:“你!”萧廷善看不过,道:“可再怎样,在这佛寺之内杀生食肉,总归是不合规矩”沈舒意脸上的笑意更深,杏眸直视着他:“公子守礼,难怪您的小厮也是如此”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加上那双漂亮却莫名幽深的眼睛,让萧廷善说不出的不舒服。
松柏贸然插嘴,已经不守礼数,如今被沈舒意提出来,嘲讽的意味分明闻人宗始终没开口,只是饶有兴致的盯着沈舒意萧廷善少见的被人噎到说不出话来,却不忘继续维持着风度他对着沈舒意微微躬身,双手抱拳:“松柏平素被我宠坏了,礼数不周,还请小姐见谅。
”沈舒意笑了,漂亮的眸子里似是藏着两汪寒潭,幽幽道:“公子既然仁善,总归要好好约束手下之人,否则一味纵容,日后惹了祸事害了旁人,到不知算不算公子之过?”萧廷善没做声,脸上的笑容终究是淡了几分“小姐言重了。
”沈舒意看出他的不快,眼底的笑意更深,温声道:“公子说严重,那便是严重”萧廷善活了十六年,固然在侯府之中不被父母所喜,处境艰难,却还从未觉得这样心堵过面前的女人明明年岁不大,身材清瘦,脸色苍白中又透着些病气的黄。
明明是如此其貌不扬的一个人,偏生让他觉得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沈舒意不知道他所想,可能给他添堵总归畅快“小姐,快到午膳时间了”玉屏温声提醒沈舒意没再久留,带着玉屏转身离开直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萧廷善脸上的笑容才彻底消失。
“她就是你说的沈尚书之女?沈舒意?”萧廷善缓声开口,眸色暗沉闻人宗挑了下眉:“是”“你实在多余让我来看她,一个被尚书府舍弃,丢在佛寺数年的女人,如何指望她知书达理?”“抛开琴棋书画不谈,她这样粗鄙浅薄的性子,根本比不得沈静语,日后对我也不会有任何助力。
”萧廷善冷声道闻人宗也不否认,只是道:“可沈尚书实在是个好的助力”提及此,萧廷善的目光又沉了沉他婚事在即,可他那对父母根本就不会给他挑个好的妻族,毕竟他们素来偏爱自己那个弟弟世子之位岌岌可危,他若不能在朝中有所建树,只怕日后更加艰难。
当然,他原本中意的是沈府的嫡女沈静语,也就是继室夫人秦雪蓉的第一个女儿沈静语的名声早就冠绝京华,不仅和齐家幺女并称为京城双姝,更是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秦雪蓉背后还有秦家支撑,沈静语又颇受沈尚书喜爱若能娶得沈静语,他不仅在侯府的地位更稳,在朝堂上也是如虎添翼。
可他前些时日,试探过沈尚书和秦夫人的口风,两人避而不谈,似乎对这门亲事无意退而求其次,萧廷善便听从了闻人宗的提议,想到玉佛寺内还有个沈家二小姐此女同为嫡女,只是生母早逝,嫡亲的兄长摔下马后瘫痪在床,在府内可以说是无依无靠。
好在她生母亦是清远侯府的小姐,虽然侯府如今没落,可到底也能有几分助力萧廷善本以为,只要沈舒意不是太差,倒也可以作为一个选择可他没想到,沈舒意竟然会是这样的性子,牙尖嘴利、咄咄逼人、哪里有半点女子的温婉贤淑。
不仅如此,这个女人更是莫名的让他觉得邪性“我会再找机会同沈静语接触接触,沈舒意这边,暂时不做考虑了”萧廷善轻声开口,他是不会娶这样一个女人的闻人宗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这沈二小姐颇为有趣”*另一边,沈舒意带着玉屏离开后,杏眸便冷了下来。
萧廷善唤她小姐,闻人宗却唤她姑娘显然,萧廷善知道她的身份,所以,这次相见,从来就不是一场偶遇可惜她前世太过天真,竟是没看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蓄意接近不仅如此,这只兔子脚上的伤,摆明了是利物所伤沈舒意想起闻人宗那把不离身的剑,眼底冷意更沉。
狗屁君子!实在可笑!若他真的在意一只兔子的生死,又怎么会看不到自己和玉屏已经瘦的面如菜色说到底,不过是把自己架于君子高台,从不曾真的俯下身子去看众生疾苦沈舒意弯起唇角,冷笑:萧廷善,来日方长上一世你尚且没能笑到最后,倒不知这辈子没我相助,你又能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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